姜奈立在楼梯处,满脑子的疑惑不知从何问起:
谢阑深带她去寺庙做什么?
昨晚是他,把她从高架桥的路上带回来的?
“衣服在这里。”谢阑深表情寻常,迈步走近将茶几上的购物袋,递给她。
姜奈慢半拍地接过,视线从他修长冷白的腕骨,飘回了自己穿着的这件衬衣上。
显然是谢阑深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宽大了,松垮的不像样,上面纽扣有两粒纽扣也没系好,衣角下沿堪堪地遮住腿根,莹白肌肤的过敏反应已经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此刻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站在男人面前,姜奈恨不得从地上钻一条缝躲进去。
她乌黑秀发下的脖侧,悄然地爬上一抹晕染开的嫣红,尴尬地转移话题,问道:“我经纪人呢?”
“在酒店。”
姜奈继续试探了半句:“那我衣服……”
“秘书换的。”
谢阑深看着她初醒过来最真实的反应,应该是记不住昨晚了,才会这样毫无防备心的问他这个。
他在回答她每个问题时,眼底的墨色浮动,这样静静地望着让她招架不住。
姜奈先别开眼,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
上午十点左右,谢阑深从车库里挑了一辆最低调的车,带她离开别墅。
像他这样出行都是保镖随行的大人物,平时应该很少亲自开车。
坐在副驾上时,姜奈突然问:“要换我来开吗?”
谢阑深的视线望来,她指了指方向盘:“我考了证的。”
“帮我导航。”
谢阑深没让给她,片刻后正经地说:“你试一试我技术。”
姜奈刚点亮屏幕,指尖蓦地停顿住了,一直都没落下去。
这话很容易让成年人想歪,即便他可能没这个意思。
姜奈眼睫垂下半扇的弧度,认真拿着手机研究了会,总算是导航好了泗城香火极盛的一家寺庙。
“你是去寺庙有事吗?“
一旁谢阑深轻描淡写的低声说:“随便逛逛。”
好吧,那就当给自己心情放个假,跟他随便逛逛。
接下来谁也没主动说话,车内只有导航的提示音响起。
姜奈坐在副驾上看窗外风景,与谢阑深待在一起时,从未觉得会无聊闷沉的,反而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从容。
即便是多年没见,已经彻底不熟悉彼此的生活圈子,他不说,她也耐得住性子不问。
但是,谢阑深给她带来的安全感,是这世间无人能取代的。
今天不是节假日,来寺庙的香客很少,
姜奈也不用担心被路人认出来,下车后,她跟着谢阑深沿着石路走了莫约了十来分钟,很快就看见一座环境清幽的高大宫庙。
谢阑深不知道行驶的路线,对这座庙却很熟。
姜奈问他:“你经常来这里随便逛逛吗?”
谢阑深手臂虚拢了下她腰侧,以防被路人碰到她:“前几年来过一次。”
说完,带她走进了庙宇的主殿。
谢阑深来过,也跟这里的主持认识,在他去添香油钱时。
姜奈好奇地在四周看了看,于是,便看见到了庭院中的大树,冬季十分寒冷,枝叶已经枯黄,上面正系着一条条的红线木牌,走近些看,都是信男信女祈福的名字。
姜奈看了小会,回过头,恰好看见谢阑深朝她招招手。
“过来。”
……
谢阑深带她到了偏殿里,四尊菩萨佛像一字排开。
他站在桌旁,身上穿的正是她前两日买的浅蓝色西服,没有系领带,略显得三分休闲,窗户外有光线照进来,可以看清空气中的香火烟雾缥缈。
而他,身影极为的英挺颀长,清冷贵气得简直像一尊神。
在他们进来前,殿内已经有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烧香拜佛。
之后,目光都放在了谢阑深身上,女生用细小的声量跟同伴说:“想拜他。”
想拜他,这三个字。
说出了姜奈心里的声音。
谢阑深这时烧完香,手里将桌台上的签筒拿起,缓缓地递给了姜奈:“刚才主持说这里的签很灵,试一试?”
姜奈对视上他平静温和的眼眸,胸口莫名的猛地悸动了下。
此刻她的心思,不在这签上,而是在男人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心被牵动着,半响后,她怕被人一眼看透,没敢犹豫太久,眼底满是笑地伸手接了过来。
抽签心诚了,才会灵验。
姜奈听着谢阑深的提醒,双膝轻轻跪在蒲团,一头乌黑的头发很长,柔顺微卷地垂在腰际,低头间,隐约露出半张白净的脸。
她闭上眼,在心中很虔诚地许愿。
等听见谢阑深在旁边,告诉她可以摇晃签筒后。
姜奈手心捧着签筒,一上一下的摇着。
没会儿,签竹就从筒里掉落下来。
谢阑深修长的指捡起,低眸扫了下签竹,二十九号。
紧接着,他从容不迫地将身旁木柜一排上的黄纸抽了张二十九号出来看。
完全是,将解签的老和尚无视一旁了。
谢阑深看到纸上写着的是“下下签”之后,俊美的脸庞表情未变,又给放了回去。
这边,姜奈停下动作,缓缓睁开眼睛。
不过她没看见地上有竹签,倒是谢阑深在低声说:“心诚则灵,重新来。”
姜奈不疑有他,只是眼角余光看到围观的女生在偷笑。
这回姜奈就更加虔诚了,一支签很快从筒里摇晃出来。
被谢阑深捡走,签竹十三号,还是下下签。
姜奈没来得及睁开眼,又听他说:“再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摇出签竹没有的,微微呼吸下,低着头继续。
下一秒,签竹掉落,二十四号,下下签。
连续三次都是下下签,谢阑深将签竹搁在木柜上方,这次他没让姜奈重新摇,修长的身形静静立在她的身旁,清晰的脸廓上神情很专注,长指却在签筒里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好一会儿,抽出个竹签。
“好了。”
在姜奈抬起眼,正好与谢阑深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而她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谢阑深将签竹递到她面前,嗓音淡淡地提醒她去找和尚解签。
姜奈赶紧起身,跪太久,膝盖一片软。
还是谢阑深及时伸手,将她细胳膊扶住,下秒就松开了:“慢点。”
姜奈眼睛弯了弯,拿着竹签递给坐在旁边木桌前的老和尚。
签是解出来了。
上上签。
老和尚话极少,就一句:“有贵人相助。”
*
从偏殿里走出来,站在檐廊下的时候,谢阑深问她:“许了什么愿?”
姜奈眨眨漆黑的眼,又回头看了下泰然安坐的佛像,轻声道:“愿望也能说出来吗?”
谢阑深将单手缓缓抄在裤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要看你是对谁说。”
姜奈没解读出他话里的含义,不过唇角是笑的。
也分不清,是因为谢阑深陪在她身边,还是在庙里抽到了一支上上签。
总之,昨晚堵在心底的郁闷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往外走了会,姜奈才跟并肩的男人说:“我拜拜时对佛像许的愿望有两个,那告诉你一个吧。”
谢阑深侧目,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姜奈笑了笑:“我没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
是你的平安顺遂。
谢阑深引她走向左侧的长廊,语调平平道:“你抽的是上上签,会灵验的。”
这里的寺庙很大,逛了一半也有点累。
离下午时间还早,便找了附近的家素食斋餐厅休息。
谢阑深带着她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外面还有设露天的茶室,天气寒冷的缘故,选在了靠窗户的座位。
这里环境素雅禅意,胜在安静无人惊扰,每个桌的距离都是都是用红木的屏风相隔的。
谢阑深点完餐,正在泡茶时,姜奈接到了来自秦舒苒的微信消息。
她点开看:「奈奈你过敏好些了没?」
中午才来问,显然是算了时间,怕她因为高烧没有醒来。
姜奈白皙的指尖敲出了几个字回:「已经好了,舒苒姐,让你担心了。」
秦舒苒总算松了口气,担心了一晚上:「你是不知道……我都快被谢总吓死了,昨晚他冷漠的让我取消行程时候,我感觉他在用眼神杀我!」
看到微信聊天界面上不停发来的文字,姜奈愣了几秒,下意识抬起头去看坐在对面的男人。
谢阑深昨晚发了怒?
从他现在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来的。
秦舒苒消息还继续发来:「你能不能帮我请示一下谢总,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工作?」
毕竟整个团队都待在泗城为姜奈一人服务,经费消耗不起啊。
姜奈先没回,因为她想的是:
昨晚失约,谢阑深似乎一句话都没问过她为什么?
动了动唇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谢阑深泡好一杯茶,待凉了会,才递给她:“在想什么?”
“我昨晚不是故意要失约。”姜奈回过神,想跟他道歉的。
“姜奈。”谢阑深完全不在意这个,他音色是低沉的,唤她名字时很清晰,不偏不倚地撞击着她最脆弱的那处肋骨:“在我面前,你做的任何事与决定,都不用道歉。”
姜奈被他这句话激得眼角微涩,手指不由地握紧茶杯。
当年她是后悔的了。
后悔被送到申城读书时,拉黑删除谢阑深的所有联系方式。
……
姜奈扬了扬唇角快僵的笑容,不再提,而是如同开玩笑说:“不管怎样,都该谢谢你昨晚救我一命……今天这顿饭我请客吧,你应该会赏脸给机会的哦?”
谢阑深修长的指握着茶杯轻晃,听她用拿捏似的语气跟他商量,薄唇勾勒出了弧度:“给你机会。”
姜奈松了口气,顺势提起了自己还有工作的事情。
却只字不提自己试镜的电影角色落选,被内定。
谢阑深最擅长就是揣摩人心,又怎么会听不懂她病还没全好,就想工作了。
片刻后,他喝下完全凉掉的茶水,嗓音沉静地简述着他的安排:“我送你回申城。”
姜奈直到这餐素食吃完,都没弄懂谢阑深为什么送自己回申城。
两个城市距离不近,来回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
谢阑深向来做出的决策,是无人能改变的。
姜奈即便是不想他这般劳累,也只能把这份情感压在心底。
秦舒苒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姜奈一字不漏地将谢阑深要送自己回申城的话,告诉了她。
——「谢总送你?你们现在是在哪?」
姜奈:「天梵寺,拜拜。」
秦舒苒不愧是敬业的经纪人:「去求事业么?」
姜奈事业姻缘平安都求了的,只是先前没好意思跟谢阑深说。
「感动啊,难得你有这份求神拜佛的心,去拜拜也好,让神仙保佑你转型主流圈这事顺利点,对了……听说天梵寺是姻缘的显灵圣地,摸完土地公会更灵验,你去了没有?」
姜奈看着这条消息眨眨眼,问了过去:「是吗?」
她的表情很讶异,使得旁边的谢阑深扫见后,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两人相处时,他的关注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她身上。
聊天下来,最经常听见的一句话,就是他在问她。
姜奈握紧手机,轻声解释:“我经纪人说,拜拜完……要去摸土地公的。”
谢阑深还是第一次听说,刚出寺庙也不远,便带她折回去。
“是土地公?”
“嗯。”
站在土地公的铜像前,姜奈其实是有点难以下手。
她浓翘的眼睫轻眨,偷偷地看了看四周路过的香客,又看向了谢阑深。
谢阑深被她小动作惹得眼底有了很浅的笑,高挺的身形靠过来半寸,替她挡着。
见姜奈还是害羞,索性修长有力的两指,去握起她白细的手腕:“我陪你,先摸哪个部位?”
谢阑深的举动很自然,给她一种心无旁骛的感觉。
但是姜奈的心却乱了,被他胸膛靠近时,穿透而来的温度,以及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给搅得天翻地覆。
过分干净的指尖,被谢阑深引导着,碰到了土地公的鼻子。
“这样行吗?”
男人薄唇张开在她耳旁响起嗓音,温热气流划过她的肌肤。
姜奈提醒自己,这样下去该不成体统了。
她手指蜷缩了下,悄然地歪一下头,恰巧白嫩的额头挨到了他精致轮廓的下颚,清晰的肌肤相贴,意外地使得原本就挨得极近的两人默契的停了下来。
谢阑深脚步没让开半寸,低头,眸色极深地锁着她。
姜奈没有勇气,继续与他对视的,因为终于意识到两人在泗城的两次相处中,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超出了——久别重逢后的正常朋友关系。
她呼吸有点窒息,猜不透谢阑深到底是什么心思。
好在秦舒苒发来的新消息,解救了她。
姜奈打开一看:「是啊,摸土地公的鼻子是生儿子,摸两只眼睛生双胞胎……」
后面的字,她没有看完。
浓翘的眼睫在紧张的颤抖。
因为,谢阑深也在看,逐字地看完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