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弟,出来听听鉴定结果吧。”那名执法队员又向着帐内说道。
叶朔做了个深呼吸,望着那透入一线光明的出口,这一步跨出,谁知是海阔天空还是绝崖峭壁?之前虽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结果如何都定会以平常心面对,但真正事到临头,仍是忍不住紧张得呼吸维艰。每一步跨出,脚底都好像拖着铁镣。
“鉴定结果到底是什么啊?叶朔是被人冤枉的吧?他是被人冤枉的对吧!哎呀真急死人了,你倒是快说啊!”赫连凤正在那名执法队员身边探头探脑,几次想偷看卷轴都被挡了回去。
“别忙,等人都到齐了再一起说。”那执法队员看了看已经站在面前的叶朔,又向不远处招呼道:“碎星派的各位师弟,你们也一起过来吧。”
当三支涉事队伍已经分别在他面前围拢成圈后,那名执法队员缓缓展开卷轴,在正式宣读之前,目光先特别在两个人身上一扫而过。
阮石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焦急和喜色,似乎就在等叶朔被就地正法的一刻;而楚天遥显然更擅掩饰的多,甚至也伪装出了几分对同门师弟的关切之情,但是在他脸上,更多的则是一种大局在握的从容。
“数个时辰前,在碎星派与玄天派的公开战斗中,碎星派林嘉祥师弟意外死亡。玄天派对死亡结果有疑问,申请公开调查。如今在我们执法队,与大量资深医师的配合下,已经将此案完全查清。根据刚刚公布的鉴定报告——”那执法队员啰啰嗦嗦的说了一长串,在最关键处又是故意一停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执法队员似乎对自己营造出的效果非常满意,清了清嗓子,道:“碎星派林嘉祥师弟,死因为心血管爆裂而死,属于激烈运动后的自然死亡。碎星派不曾在赛前详查参赛队员的身体状况,以致酿成悲剧,责任应由碎星派自负,与玄天派无关。叶朔师弟,无罪。”
“这怎么可能呢!!”当玄天和幻光沉浸在一片欢乐中时,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呼忽然在碎星派队伍中响起。
那名执法队员侧过视线:“怎么,阮石师弟,你有什么问题么?”
“这……我……那个……他……你们……”阮石一时间语无伦次。
他此时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那尸体的胸腔整个都烧烂了你们看不见吗?想说死因明明就是魔气侵蚀,怎么可能变成自然死亡?但这任何一句话说出来,都是摆明了会引火烧身,因此他纵然有再多不甘,也只能一压再压,最后就阴着脸憋出一句:“你们会不会是鉴定错了啊!就不能再鉴定一遍吗?!”
楚天遥虽然不似阮石这般当众失态,但这满打满算的期望落了空,脸上也是满满的愤慨和难以置信。混在玄天幻光喜庆的队伍中,显得实是极不协调。
那名执法队员眼神微妙:“哦?这鉴定报告可是由数十位资深医师共同检验得出,绝对不会存在什么不准确。那不知阮石师弟认为,贵派林师弟的死因应该是什么呢?”
阮石双眼中都泛起了道道血丝,看上去有几次忍不住就要破罐子破摔了,最后还是憋着气狠狠一甩头:“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不相信叶朔无罪。”
那执法队员笑了笑:“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可不是由你相不相信就能说了算的啊。”视线略微一抬:“天遥师弟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楚天遥一怔,缓缓的收回了自己过于暴突的眼珠,沉重的摇了摇头:“不,没有了。”
那执法队员将卷轴收起,朝着叶朔伸出一只手:“叶师弟,恭喜你了,现在你是清白的了,可以继续参加第三天的赛程。”
叶朔很早就被关起了禁闭,除了一个坚信自己不是凶手的信念,外界的一切情况他都一无所知,此时也只是欣慰的笑了起来。
而玄天派和幻光派的众人是亲耳听过了叶朔的众多不利证言,楚天遥还最是热心的将叶朔吸收妖气的场景都模拟出来了,众人虽然坚信叶朔的清白,但也担心此事同样会为叶朔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心中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而眼前的情况发展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也让众人大松一口气之余,渐渐的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了。
如果说最不甘心的当属楚天遥,等那执法队员一走,他就疯狂的传音吼了过去:“阮石!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同样陷在疯狂状态下的阮石,传音回话则是更没好气:“这怪得着我吗?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当时你不也都是亲眼所见的吗?死因摆明了就是魔气侵蚀,我就搞不懂了,他们为何对那样明显的证据视而不见,还在这里睁眼说瞎话?!”
楚天遥稍一寻思,随即就咬牙切齿的传音回去:“我再也不会指望你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他们为什么对明面上的证据视而不见,我来告诉你,就是因为你做得太明显了!现在他们已经怀疑到了!他们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真凶诈出来!
刚才在那个执法队员面前,你愚蠢的表现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到时候,那个毁坏尸体,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还有杀害同门师兄的罪名,你就自己去背吧!”
“楚天遥,你不要说得那么事不关己!”阮石额角已是青筋直冒,仿佛随时都会刺破太阳穴,“现在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别想好,你别以为自己就可以独善其身!”
但他这满腔怒火却像是打到了空处,楚天遥根本就没有再回应他,反倒是在他脑中,很快的响起了另一道传音,那来自于同门师兄张家栋:“怎么回事,阮石师弟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们说,你亲眼看到了鉴定结果,死因是魔气侵蚀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明明……”阮石感到脑中奔涌的热血简直都快把他的天灵盖掀了。“我明明就是亲手下的毒啊——”当然,这一句话他只敢在心中嘶吼。
赛场外。
“顾问师弟,你的猜测不错,我去宣读结果时,的确就是阮石和楚天遥的反应最为激烈。”那名执法队员正在向各派掌门报告结果。最后又特别是向顾问赞许的一点头。
“果然如我所料——”顾问的表情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放松,反而是显得更加凝重了。
“不过很可惜,他们看上去虽然很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都还是强行忍住了。”那执法队员耸了耸肩,“毕竟是能策划出这么一系列阴谋的人,自制力自然也是有一点的。看来是没有那么容易露出破绽啊。”
“没关系,他藏不了多久的。”顾问低垂的双眸中划过一道精光,“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的。让他知道,我的朋友,不是可以随便陷害的!”
不久之前,顾问和祈岚在鉴定室房顶被抓到时。
“你们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幕肃师叔看着被押解而来的两名弟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过,这里是鉴定重地,闲人免入!你们都扎着堆的往这边跑,到底是在质疑鉴定结果的公正性,还是存心想来搞破坏的?还有之前用灵遁术偷溜进来的那个小贼是不是也是你们的同伙?说!”
顾问和祈岚起初还在老老实实的埋着头挨骂,直等听到最后一句,顾问忽然猛地站直了身子:“之前曾经有人用灵遁术溜进来?这位师伯,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你……”顾问这瞬间的气势逼人,竟然让幕肃师叔蓦然有了一种怪异感,似乎那是植根于灵魂深处,对强者的服从,并且让她觉得是天经地义的……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这瞬间的主客易位也令她恼羞成怒:“你还神气起来了?!你一个趴房顶被逮住的小贼,现在轮得到你在这里问东问西吗?”
顾问神情严肃:“我的事慢些再说。现在很明显,是有人曾经溜进鉴定室,对尸体做了手脚,他才是那个企图陷害叶朔,妨碍司法公正的人!”
趁着幕肃师叔被他唬得一愣,径直走到林嘉祥尸身前仔细查看,半晌转头道:“这位师伯,尸体刚刚被送出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否则这魔气侵蚀谁还看不出来,那现在也根本就没有必要申请这公开调查了!
而且,我和祈岚师弟刚到的时候,看到室内乱成了一团,你们都在为魔气侵蚀而倍感惊讶,我想,尸体的异变,应该也就是那个时候才刚刚发生的吧。如果我叶师弟真有能力将魔气打入敌人体内,压抑到数个时辰后才完全爆发,那他就完全可以做得再天衣无缝一些,至少不会被你们当场就给定了罪!
我再退一万步讲,如果他真的可以自如的调动魔气,他现在还会老老实实的作为嫌疑人,被你们关在帐篷里听候审查,而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么?
叶朔和那位碎星派的林师兄,在此之前不曾有任何接触,更谈不上有任何仇怨,此事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得到证实。那么他大费周章,不惜将自己也置于险地,就为了杀一个林嘉祥,这又是何苦?
叶师弟的为人,在我玄天派一向是有口皆碑,那楚天遥所出示的证据,当时我也曾经在场,叶师弟的确可以吸收妖气不假,但是,灵界大陆上有任何一条律令,是严格规定了人类不可以吸收魔气妖气的吗?没有吧。那么,叶师弟他吸收了妖气,这是他的罪么?他可以吸收妖气,这又是他的罪么?
也许,在这世上的确就是存在着一种神奇的体质,可以不受异界之气所侵扰,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难道凡是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就全部都有罪吗?
况且此事与今相隔日久,明摆着是不可能有所牵连,楚天遥假借此事为证,构陷之意显而易见。此案分明尚有许多疑点,你们却不曾详加调查,反而因为一具漏洞百出的尸首,就先忙于去更改鉴定报告,在我看来,可笑至极!”
祈岚也已经不知不觉的抬起了头。这样的顾问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此时在顾问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了一种真正的领袖气息,这也震慑得鉴定室中的所有人都暂时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怔怔的听着他的演说。
审问者和被审问者的身份,似乎真的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这也让祈岚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顾问师兄,的确是很厉害的人!
幕肃师叔一向好强,此时也被他堵得半晌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道:“是啊,尸体腐蚀得太快,这一点我们当时也觉得很可疑……但是,当时在鉴定室里,的确是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外人,这也让我们虽然怀疑,也只能认为,是尸体自行出现的异变了。”
顾问在这间陋室中缓缓踱步,同时散开神识仔细感应,半晌,口中轻轻吐出了一句:“灵遁术叠加敛气术……!”
“灵遁术叠加敛气术?你想说那个人就是这样溜进来的?”幕肃师叔闻言一惊,“可是,能够将一身灵力波动收敛得这么完美,对方难道是敛气级的强者么?这又怎么可能?我们整个定天山脉都没有这样的人啊!”
“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顾问皱眉沉思着,“我只知道,嫌疑人一定就在他们两个当中……”
而不久之后,当死因鉴定为“严重魔气侵蚀”的调查报告被摆在评委席上时,顾问和幕肃师叔也随同前来。只是幕肃师叔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当初是坚决要将顾问和祈岚“押解”来的。
当执法队员报告过了鉴定室内的异状后,各派掌门都陷入了一片沉思,顾问则是双眼紧盯着光幕,不放过他眼中的嫌疑人任何一处眼神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