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结束后,学员们被带到各班。由班主任重申一些新学期的教学任务,纪律要求,以及简略的预习布置。接下来的半天时间,则会提早放学,留给学员们打扫宿舍,以及准备教材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易昕新班级的班主任,刚好就是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教导主任。这对于一些早已熟悉她作风的学员,自然是引起了一片怨声载道。
易昕坐在下面,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训诫,心中想到的却只是先前在办公室外偷听到的对话。看样子,她和容霄很熟,如果以后多去她的办公室跑跑,是不是会有更多机会见到……“他”呢?
若是让教导主任知道,那双眼一眨不眨,“听得最专注”的易昕,此时的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不知会作何感想。
放学的时候还是中午,易昕拒绝了徐雯雯出去唱歌的邀请,只说自己要早点回宿舍预习功课。对于她的“好学”,在初等部的三年中,徐雯雯早就习以为常,此时也未多想,感叹几句后,就和另一群姐妹相约去逛街了。
独自漫步在教学楼内,易昕走到一楼时,下意识的拐向了奖杯陈列室的方向。也许他还在那里打扫……也许可以见得到他……这样的想法,刺激得她的心脏不住怦怦乱跳,倒像是正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站在陈列室外,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易昕小心的望了过去,这第一眼,她真的看到容霄还在卖力的打扫。即使是在擦洗奖杯,依旧帅气不减。何况能让他那样潇洒不羁的人,安安分分的待在一间教室里做清洁,实在是相当难得的。
而且,在他身旁,竟然连一个帮忙的小弟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易昕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是机会,是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她的手也鬼使神差的握上了门把手,轻轻一拧——
门板开启的声音,令容霄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疑惑的望了过来。
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自己……易昕觉得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只是她所感受到的热度,仿佛也能煎熟一个鸡蛋。大脑昏乱,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请问,这里是奖杯陈列室吗?”
话一出口,她就醒悟到自己问出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是这样的……”为图掩饰,易昕再次弱弱的解释道,“我是被导师罚来做清扫的,请问……你也是吗?”
容霄扫视着她,半晌,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你不是好学生吗?竟然也被罚?”
易昕自觉心虚,下意识的以为他听到了自己开学典礼的讲话,是故意在讽刺自己,一时间几乎想掩面逃走。足足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通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打扮,看上去就是一副乖模样,或许他只是实话实说。
“因为……因为我上学迟到了,所以……”易昕不会说谎,她只觉得自己再次找了一个很蠢的理由。
容霄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口冷嘲道:“导师都是没事找事。”
易昕轻轻咬着嘴唇,却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是个好学生,身边的导师对自己也都很照顾,她并不想仅仅为了附和他,就违心的去抱怨导师。
容霄也并未想让她附和,匆匆撂下一句:“那赶紧开始吧。我这边,你那边,没问题吧?”
易昕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啊……好的。”
就这样,两人在同一间房间里,以“打扫”的形式,进入了独处状态。
易昕笨拙的擦拭着奖杯,时不时就悄悄转过视线,朝容霄的方向偷看。
令她意外的是,像容霄那样言行风风火火,几乎是完全安定不下来的人,对于打扫,好像还意外的擅长。他的动作相当麻利,就像平时早已做过很多遍。也许是以前也常常被罚打扫吧,易昕这样想着。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易昕很想跟他聊聊天,如果能混熟的话,说不定以后在学院再见面,大家也还是朋友……但任她绞尽脑汁,却仍是找不到任何可供一谈的话题。她唯一擅长的,也就只有学习了,总不能去给他讲算术题目吧?
有很多次,她想逼着自己鼓起勇气,但话到嘴边,却总会被一股莫名的胆怯压回肚里。像他那么受欢迎的男生,学院里有很多女生追他,对于女生的示好套路,应该早就看得熟了。如果他知道自己对他有所企图,会不会讨厌自己?
蜷缩在角落里,易昕默默的拿出玉简,一次次点亮屏幕。
这是升上高等部之后,家里才给她买的玉简。现在通讯录里还只有父母和几个亲戚的联络方式。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很想问他要一个的,毕竟要是放在平时,自己根本就接近不了他,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直接要的话,他不一定会给,要不编个什么理由……比如没带玉简,要给家人传讯等等,或者玉简找不到了,借他的听一下铃声?只是这些理由,总感觉还是很蠢啊……
正当易昕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陈列室内响起了一阵欢快的摇滚乐铃声。
容霄接起玉简,在听到对面的声音时,他始终紧绷着的面部线条,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通话的声音也是异常温柔,透着满溢出的宠溺。
“凉子,我挺好的。教导主任而已,我搞得定的……推荐证明很快就能拿到了。嗯,你那边怎么样?”
易昕见过他嚣张耍酷的样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宠一个人的样子。好像要把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柔都给她。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欢她……那个能被他喜欢的女生,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听着他的通讯,易昕在感动之余,也有着莫名的心酸。雯雯的情报都是真的,他喜欢的人就是凉姐,在他们之间,完全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此时,一楼的走廊上,容凰手持着玉简,正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和对面通话。
“……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我塞到这个学院里来。文叔,你要是再不帮我找点乐子,我就要闷死在这里了。”
玉简中,传来了管家爽朗的笑声。
“哈哈,哪有这么夸张?老爷是觉得,年轻人的青春,就应该在学院里,和其他同龄人一起度过。等少爷你适应了,一定也会觉得非常开心的……对了,少爷可以尝试着去谈一场恋爱,那一定是会让你一辈子都难忘的……”
正说话间,校园里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身影,顿时响起一片冲天的喧哗声。
“哇,快看,是少爷哎!!”
“所以你说的,就是这些吵得像鸭子一样的低俗女人吗?”容凰冷嘲一声。这些视自己为天神的女生,可是让他连征服的兴趣都不会掀起的——
在转过拐角的时候,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房间内容霄和易昕的身影。
这不就是刚才和我一起致词的那个女生么?容凰随意的想着。不过易昕在开学典礼过后,早已经被他剔除了征服名单,这时也全未在意。收回了视线,继续在一片尖叫声中越走越远。
“真是无聊的学院,无聊的人生……”
……
此时,天宫门一边。
考核仍在持续进行,不过相对那庞大的种种考核项目,此时进行过的还只是一小部分。
江烬空靠在躺椅上,看着面前大屏幕内展示出的考核视频,对于其中几位特别出色的考生,他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大人,您那个小侄女的事搞定了?”凤暮山在旁,似乎是“幸灾乐祸”的笑问道。
江烬空一听他问这个就头疼,无奈的扶额叹息:“应该算是搞定了吧……但是,好像又惹出了新的麻烦。”
“感情债?”凤暮山眼中的戏谑更重。
江烬空一时哭笑不得,斜过半边视线:“你怎么知道?”
从这个角度看来,透过他那精致的眉眼,能够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分明就是当初和颜雪影在一起的,那个顽皮少年凌天霜!
是的,他们实际上就是同一个人。所不同的,或许就是那份天差地别的气质。
一个是邻家伙伴,一个是世间霸主,能够熟练的在这两种身份中切换自如,不得不说是一种本事。
“大人您这么优秀,和您接触过的女人,还哪会有不动心的?”凤暮山无视了他唉声叹气的样子,继续调侃道。
“也不是。”江烬空叹了口气,半边手臂撑着靠手,试图去理清思路。
“怎么说呢,响鼓需用重锤,她的心已经封闭得太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想让她,至少先学会去爱一个人,这样她才能学会去爱自己,爱这个世界。但是,可能我做得有点过了。”
原定的目的,的确是已经达到了。但是如果让她又在一段无望的感情里痛苦,那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凤暮山似笑非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大厅前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凤薄凉一路款款走来,此时的她,换了另一身打扮。蓬松的栗色卷发,戴着两串冰棱锥形状的耳坠,盛装华服,完全是一副名门闺秀气质。
“见过大人!”凤薄凉微笑施礼。而后就快步走近,在江烬空身边蹲了下来,脑袋枕上他的膝盖轻蹭,乖巧得就像一只蜷缩在壁炉边取暖的猫。
“小凉子都长这么大了啊。”江烬空看到她,也是欣慰的淡淡一笑,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想要什么见面礼?”
凤薄凉抬起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半空中虚画了几个圆圈,作势深思熟虑一番,才肯定的答出了一个字:“钱!”
“我这么说,您会不会觉得我特庸俗啊?”说完,凤薄凉又故意笑道。
“不会,你爱钱,钱才会爱你。”江烬空淡笑,同时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去,“这里有一张魔晶卡,你拿去随便刷。”
凤暮山忍不住劝阻道:“大人,薄凉还小,这么贵重的礼……”
江烬空一摆手:“哎,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就是变着法儿在讨赏么?像你当初一样。”继续抚了抚凤薄凉的头,“不过小凉子这么可爱,赏她也开心。”
凤薄凉目光微扬,神秘兮兮的朝他凑近,笑道:“大人您这句话一说,我就知道您肯定又是去外面撩妹了对吧?”
在后辈之中,和天宫主人相处能够如此不加拘束,大概也就属她为第一人了。
江烬空倒也不否认:“改天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凤薄凉咯咯一笑,追问道:“那,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送命题,不可以思考,立刻回答哦!”
江烬空也答得很快:“她。”
“不然我干嘛找她。”
凤薄凉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嗯,大人您撩妹的眼光果然还是很正点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这种“互损”的幽默方式,也是两人间特有的乐趣。
“那你呢?这次考核,有信心拿第几名?”
凤薄凉视线略转:“这个,不好说。”
“大人您想啊,比赛的过程呢,就是因为事先不知道结果,才有悬念,有意义对吧!所以,咱们就一起保持这份看戏的平常心,安静的看下去嘛!”
“不过我很看好墨孤城。我觉得啊,他一定是前三甲!”
“对了大人,这次我有个朋友也要参加考核,到时候介绍给您认识啊。”凤薄凉的话题一路转移,却都是说得兴致勃勃,“他这个人呢,很有性格很可爱的!我觉得你们肯定谈得来!”
“而且一开始他怎么都不肯来,是我好说歹说,费尽了口舌,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来的。您看,我这么卖力的帮您拉人,是不是特别够意思?”
凤暮山听得却是暗自怒火上涌:“简直岂有此理!能进入天宫门,是所有修灵者的荣耀,他竟然还不稀罕,这种不识抬举的人还拉拢什么,直接淘汰算了!”
凤薄凉还未反驳,江烬空主动接话道:“哎,你不懂,服你的人本来就服,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让那些本来不服你的人转变,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我就知道还是大人最理解我!”凤薄凉兴奋的笑着,一面抬起一只手,江烬空也是立刻意会,同样抬手和她击了一掌,以示“英雄所见略同”。
一番闲谈嬉闹后,凤薄凉当先离开,继续去准备下一场考核。而后,江烬空扫了身边的凤暮山一眼,静静开口了。
“我一直有个困惑。为什么偏偏是‘薄凉’呢?你还真是不会起名字啊。”
凤暮山听他问及此事,神色间竟是反常的有了几分伤感。
“这应该说是……一段遗憾。”
直到现在,他还能记得两千年前的那一天。芷泠抱着他们刚出生的第二个孩子,在他有意重归于好时,她就是那样惨淡而凄凉的冲他笑着。
“这个孩子,就叫‘薄凉’吧。这是为了祭奠,你对我的爱,就是如此薄凉。”
后来,在苍平国破之时,那个孩子被他献给了蜘蛛女王。
千年风云易变,沧海桑田,直到又一个孩子出世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这孩子的灵魂,竟然就是当初曾被献给蜘蛛女王的那个孩子。
那个名叫“薄凉”的孩子。
那个自己对不起的孩子。
在反复的轮回中,她竟然又一次选择做了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孽缘,令凤暮山也有些感慨。也许是为了纪念,他再次给她取名“薄凉”。在她从小到大,他也给了她其他孩子所没有的重视。
这一切,或许只是为了补偿那个,曾经被他亲手喂了妖兽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