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鬼么?
若是寻常人问这句话,黄三太太只当是问她有没有良心,惧不惧怕做亏心事。
可是问她这话的是夜摇光,黄三太太既然上门了,那就是对夜摇光有所了解。尤其是前段时间,黄坚更是在宣扬自己因为何事儿对夜摇光明面上有愧实际上有恩的事迹。黄三太太就更加知晓夜摇光的身份。
夜摇光口中的鬼,不是暗指良心,而是真正的鬼!
所以,陈氏背脊一凉:“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目光扫过黄彦柏,夜摇光对陈氏道:“有一桩事情,需要三太太去了结。”
温亭湛之所以救下黄三太太,也是为着这个,黄彦柏体内的正主心愿都必须要黄三太太去解,他们说再多总不能让真正的黄彦柏信服,从而完成他的遗愿,将他送入轮回。
陈氏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她脸色突然有些紧绷的看着搀扶着她的黄彦柏。纵使这不是她亲生骨肉,但到底是她亲手养大,什么脾性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尽管再次回来的儿子看着言行举止和以往也没有多大区别,可她却能够通过短暂的相处,知晓这个孩子已经不同,原本她只当做是经历了那样的变故,这个孩子突然转变,始终没有往鬼神方面去想,但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想。
夜摇光也不担心陈氏害怕,如果这点心里承受都没有,也难成气候,温亭湛虽然不指望她什么,但总会用得着的时候,那也得斟酌斟酌。
陈氏的脸上血色渐失,她似乎在极力忍耐着没有将搀扶着她的黄彦柏给推出去,手臂都在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镇定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没有失态,眼眶微微的泛红:“我……我何时能够见到他。”
“三太太很想早些见到他么?”夜摇光眼中含着一丝讥诮。
夜摇光可以理解陈氏的害怕,但她无法理解陈氏的痛苦,陈氏不是可以亲手对他下毒么,不是可以亲自将毒发的他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么?当时能够狠得下心,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反而又装慈母了?
陈氏有些难堪的别开眼,她迅速的擦了擦眼泪:“也许我这副模样在夫人眼里是惺惺作态,我也无从辩解,当初我的确是对他下了狠手,夫人权当我只是在做戏就好,若是夫人方便,我想尽快见到他……”
夜摇光也不是刻薄的人,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金子!”
很快一束金光就闪了进来,一边用手绢擦着唇边的油渍,一边往夜摇光身边凑:“师傅,师傅,你找我啊?”
夜摇光伸手将它推远点,浑身都是鱼腥味,有时候她都怀疑这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只猫:“去外面布个阵,我要放鬼出来。”
“哦哦哦,徒儿这就去。”金子一个纵身,就到了屋顶上,很快夜摇光坐在的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给笼罩,看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光线已经完全被隔绝。
夜摇光手指掐诀,指尖变化,五行之气萦绕而起,手掌挥向黄彦柏。
黄彦柏身子一颤,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很快他身体里潜在的魂魄就被夜摇光无形的五行之气给拔出来,正常人是不可能看到鬼,但只要有修为的鬼愿意,人就能够看到它,可黄彦柏并没有修为,它初时就遇上了魔君,之所以能够魂魄不散,一直是靠着魔君护着。
夜摇光另一手水袖一挥,一张符篆贴在了虚空之中,很快在那张符篆若隐若现的金色之光中,黄彦柏的魂体现了形。
看着呈现透明状的黄彦柏,陈氏完全没有之前所想的惧怕,反而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她几乎本能的想要冲上去抱住他,可是身体却穿透过去,跌倒在地的时候,哭的更厉害,已经完全不顾及夜摇光和温亭湛还在。
“柏哥儿,是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对不住……”陈氏不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
黄彦柏飘到陈氏的身边,它有些呆滞的看着陈氏,好一会儿它才开口:“娘,别哭。”
这样有些笨拙的话,让陈氏哭的更加厉害。
黄彦柏似乎有些慌乱,它无措的安慰着:“娘,别哭,孩儿不怪你。”
它只是想知道一个缘由,到死的那一刻,它都没有恨过陈氏。
陈氏又哭了许久,这才止住奔溃的情绪,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知晓,你想知道为何,你其实并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黄家的孩子……”
陈氏将所有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和温亭湛所查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听完之后,黄彦柏有些悲凉,许久他才问:“那……我是谁家的孩子……”
陈氏也摇着头:“我当年其实并没有想着要移花接木,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在黄家长大,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这才算着日子在回程的路上产子,在我产下孩子那一日,我让奶娘照着计划将姐儿送走,回去原本是要说自己产下了死婴,可奶娘却抱了一个你回来,你是被扔在荒山里,我当时初为人母,心中不忍,你又饿坏了,恰好我身上有奶,变喂了你,这一喂就撒不了手,我便把你抱回了黄家……那天我真不知自己为何一时魔怔了,我竟然对你下了毒,把你扔了我就后悔,立刻折回身去寻你,但你已经不在……”
说完,陈氏又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陈氏的话让黄彦柏消化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从茫然之中回过神:“娘,你别哭,孩儿不怪你,若非有你我早已经死了十几年,孩儿心中对你只有感激……”
其实若非心中不忍,陈氏不会下了慢性毒药,他也不可能遇上魔君,这些黄彦柏心里都知道。
黄彦柏的心性纯良,它不但不怨怪陈氏,在被夜摇光度化前,它向魔君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娘,日后你能否代我多照顾些?”
“你当真不恨她?”
“不恨。”黄彦柏摇头,“她养了我十多年,于我只有恩,若是没有她,我也许十几年前就死在荒山野岭,能够记住恩情,为何要让仇恨蒙蔽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