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不能流于表面,而是要看背后的核心本质。特别是在京师这天下最顶尖的权力汇聚之处。
被弘治皇帝敲打后,张昭决定调整他推动改革的方向。从上而下的路暂时走不通,朝廷不给政策,那就从下而上的推动,大不了到正德朝再补手续。张昭并没有颓废、气馁。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走向。弘治皇帝今年不过三十三岁,谁会想得到三年之后,他就会驾崩?
张昭知道。他最多忍三年而已。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郁结的负面情绪。
他也没有去追查被敲打差点翻船的幕后黑手。没有必要。他心里有数。
“可惜啊可惜…”
京师南城的正西坊定国公府中,时年二十六岁的定国公徐永宁之孙徐光祚摇头晃脑的感叹着。
午后时分,定国公府里古树参天,绿荫成趣。此处小轩中檀香袅袅,幽雅寂静。
一名穿着精美丝绸长衫的男子坐在小圆桌边喝茶。他约三十多岁,中等身量,眉骨有点高,留着胡须,相貌很普通。此公正怡然自得的安坐饮茶。
而注定要继承爵位的徐光祚却是站在窗户边看着幽雅的庭院美景,大发感慨。
这样的场景,让人不得不去思考这名文士的身份。什么人,竟然如此得徐光祚的礼遇?
文士悠然的喝着茶,道:“小计而已。张昭从战场上杀出来,固然年轻,却有真本事。他不中计便不中。”
徐光祚拱手一礼,正色道:“孟先生说的是。是我贪心了。”
自张昭回京,京中的武勋集团对其废除卫所的政z主张极其的不满。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固然是徐光祚在串联。而在定国公府的谋主却是孟先生。
吕纪先虽然主导了第一次对张昭的舆论攻势,但那是魏国公府的力量在背后支撑。
而张昭通过创办真理报迅速的掌握舆论主动,将吕纪先打懵,并让朝廷在京师和天津卫试点废除卫所。接下来,就完全进入定国公府的节奏。
徐光祚先联络勋贵集团中的极具份量的人物,至少要保证他们不向张昭偏移。英国公府都侵占了大量的卫所土地。接着,徐光祚再把外戚张鹤龄牵扯进来。
继而,又有宫中的大太监们加入。最终,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差一点就将张昭拍死!
由张皇后向弘治皇帝吹枕头风。弘治皇帝震怒。
这一连串的操作,就问你精不精彩?怕不怕?就像是暗中的冷箭,见血封喉!张昭当时还傻乎乎的去操作国子监改革,根本就没察觉。
这一切,都是孟先生这个落地的河北举人帮他谋划的。包括之前让吕纪先来主导舆论攻击的节奏。
这还没有完。
而张昭如果涉险过关,孟先生还留有手段。只要张昭敢追杀,矛头势必会指向张皇后。而某些言语将会传到弘治皇帝的耳中。张皇后也被他们所驱动,像工具人一样,闹一场。
届时,张昭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然而,张昭却像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去追查谁在背后搞他。先去见了他岳丈王承裕。这两天京中卫所改籍的军户数量迅速的增长。而张昭据说已派家里的管事去长芦盐场支盐,天子赏赐了他一万盐引。他则是在京中和人设计他位于京西北郊外的府邸。
一切风平浪静。
所以,徐光祚心里如何不感慨呢。就差一点点啊!
孟先生笑一笑,道:“在下知道世孙的心愿。定会助你成功。新成立的《论道报》好好派人去做。”
“我会的。”徐光祚笑起来,再郑重的躬身一礼,“一切就拜托孟先生了。”
孟先生很坦然的坐着受了一礼,点点头。
…
…
四月底,张昭被弘治皇帝“敲打”的风波,随着张昭沉寂下来,而慢慢的平息。
这期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定国公府创办的《论道报》。开篇第一期也是诸多大佬在上面发文。
比如,英国公张懋谈一谈五军都督府的职责,和对卫所的管辖。
成国公朱辅谈坐镇南京时的感受。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宇在论道报上大谈特谈,不能增加冗官。
另外有一些中低品级的文臣在上面发表文章。
造成这一现象,里面有几种原因。第一,论道报的润笔费,俗称的稿费开的真理报高。
第二,真理报的一些文章,写的很差,仅仅只是字句通顺而已,偏口语化。还用了标点符号。这让一些读书人非常不爽。羞于之为伍。
第三,都是明眼人。弘治皇帝赏赐张昭一万盐引,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张昭圣眷犹在。所以,稍微有点级别的文官们并不急着表态。
而反对国子监改革的言官们,有一个新的报纸可以提供阵地,自然是要写稿。
还有刘副都御史的号召力。谁都知道他是刘健刘首辅的门生。
张昭没有再掺和京中的舆论。国子监改革的话题渐渐的平息。真理报的头版,也改为鼓吹美食街,和批评京中的小事。或点评从六科抄来的奏章。
张昭把管事丁冲,就是蒋家庄的丁管事派到长芦盐场里支盐,他则是在王承裕介绍的、供奉在皇城中的“园林设计师”裴贯中。
明朝没这个头衔,只有童生功名的裴大师挂的是光禄寺监事(从八品)的官职。这属于弘治皇帝的传奉官,专门在宫中侍奉。
众所周知,弘治皇帝喜欢画画。而裴贯中就画的一笔好画。他搞设计的,不会绘画怎么说服主顾?
午后的阳光颇为炽烈。即便是走在西苑里树木众多,张昭也是满头大汗。
他穿着件文士直裰,刚和裴贯中谈完。袖袋里还有裴贯中给手稿。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裴贯中沟通新府邸如何营造的事。王承裕那边都已经去往天津卫,继续废除卫所。
为这设计图纸,付费一千两白银。倒是让裴贯中惊喜莫名。他以为张昭不会给钱的。盖因裴贯中这辈子最为自豪的不是他的手艺,而是他的官职。
这个官职在张昭的新秦伯面前根本不够看。张昭随便给他点茶水费,他还会认为张昭为人不错。不想张昭竟然给他一笔巨款。
“张伯爷,你还真沉的住气!”
张昭正顺着树荫走,心不在焉时,一个老太监从树林里的小路中走出来。